今夏,我和几朋友结伴北上,在坪石至乐昌的九泷十八滩漂流了一回。
清晨,旭日将金鸡岭染得血红。拨开袅袅晨雾,我们在小镇码头登舟起漂。
漂流
所谓舟,与常见的环型橡皮艇不同,是把两个圆柱式的粗大气囊并列捆扎起来,远看像两个并长的香蕉。我们十人穿上橘黄色的救生衣,分两列骑在“香蕉”上,艇尾坐着持手提式扩音喇叭的导游和扶着推进器舵柄的船工,只见船工打火加油,马达猛吼,船头跃起,堆开白浪,橡皮艇在众人的呐喊声中,顺流而下。
据导游介绍,这条江叫“武水”,现在开漂的是坪石到乐昌县城六十公里的河段,因其中有九个急窄处和十八处宽浅地方,故名“九泷十八滩”。
船在漂,山在转,景在变,两岸山岭渐成夹锁之势,而武水硬是从山峦之间劈出一条水道,夺路奔腾南下。我们两腿夹紧座下汽囊,犹如骑在马上,只觉凉风扑面,岸景后掠,真有些“两岸猿声啼不住”的惬意。
船到激流处,开始跳跃,上蹦下跌的节奏配上哗哗水响,惹得人心痒。不觉间,小伙子不再斯文,姑娘失去矜持,笑声里有人撩动清波,立刻激发一场“水战”,男与女之间,船与船之间,水花飞溅,惊得草丛中的野鸟冲天而起。导游见“水战”中有人战败落水,连忙拿起话筒大呼“停战”,不想声音走调,倒转话筒来看,却见倒出之水足够数人解渴,更笑得人船乱颤,连救人之事都搁在了一边。
忽然有人一指:“看,石壁上有座庙。”众人仰首,只见东岸山腰上,青砖灰瓦地蹲着一座不大的庙,虽有些残旧,却也飞檐斗角,更由于依山临水,确是气势不凡。“那是韩公祠”导游道:“相传此庙为神仙建造,因唐朝名臣韩愈被贬潮洲,途经此处留诗而得名。从韩公祠开始,武水才算是进入正宗的九泷十八滩了。”
说话间,船身前倾,成四十五度向下溅落,两旁水道上狼牙般错乱的礁石擦身而过,浪头扑面炸起,人心一紧,胆小些的已在失声尖叫。好在,也就数秒光景,闯过险滩,船身回复平稳,船定心定再看,大家无不落汤鸡一般,摸一把脸上的水,相对打量,忍不住齐齐大笑。
惊魂甫定,导游又在叫:“前面是崩泷,大家赶快检查一下救生衣”。众人不敢怠慢,纷纷系紧救生衣。待我两脚夹住,双手抓牢,举目前瞻,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此处两岸全是断壁,水道中间盘踞着几块蛮横的巨石,逼武水压缩成一条细流,委屈在巨石的缝隙间绕行,巨石间最狭之处犹如巷道,而落差则高达数米,江水在此不是流下去,而是倒下去的,人未及近,水声已震聋发聩,似金鼓齐鸣,如万马奔腾,最具挑战,连悠哉犹哉的船工,这会儿也瞪大双眼,握紧舵柄。橡皮艇就像一片无法控制的树叶,轻飘而迅疾地被顺流冲下去。船工左推舵,橡皮艇右调头,迎面撞来的一块巨石却将兴冲冲跳下来的浪峰向左一拦,我们的船刚刚来得及转向,却再也躲不过埋伏在下面的对手,船头一下子就避无可避地撞了上去,就在我们大惊失色的刹那间,眼明手快的船工将舵把朝怀里一带,只见已被下溅的激流和上台的巨石合力夹成一个“U”字型的橡皮艇轻巧地一弹,早跃将起来,做了个漂亮的空中转体,回入主航道飞快地冲出崩泷险段。真的,这时我才明白什么叫“险过剃头”。回望那被抛在身后远处的崩泷,心有余悸的我们,竟不忘记了笑,而是齐齐注视那船工,成熟起来的目光中充满了敬意。
泷过是滩,宽且浅的滩已难引起我的激情,透过清澈的水面望江底敦厚的鹅卵石,听船底与石面磨擦的细润刮音,回味着生命在历险中的感觉,我努力从记忆中追寻读过的韩愈《山石》诗中“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之句意境。
登岸了,大家问我激流探险的感受,我竟无言以对。看着岸边正在收拾橡皮艇的船工,抬眼望山,俯视武水,我豁然开朗了。是啊,激流探险,是人和自然的比赛,自然的无比强大和人要战胜自然的高度智勇,在九泷十八滩进行了一番较量,最后的胜利者是人而不是自然,或许就是漂流的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