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我从城关出发,前往天姥。车子过高速公路,绕盘山公路攀上万年山区,转入狭窄崎岖的机耕路,至一小山村后再步行几百米到山谷,就见到了在历史的雾障中时隐时现的天姥。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在李白心目中,那云霓明灭或可睹的天姥何等气派!今天,天姥山已实实在在地呈现在我眼前,我急切地要看一看,天姥究竟何等模样。
红日当空,天高云淡,山谷间一草一树一石,都分外清晰。如同一张过于逼真的照片,没有丝毫的朦胧与神秘,几乎让人失去了想象的余地。我抬头凝视天姥,凝视那大自然以岩石为材料雕琢而成的巨大塑像:那是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双手优雅地抱在胸前,静静地面东而立,似在极目远眺,凝神沉思。脑后的发 、飘动的裙裾,依稀可辨。
这就是天姥吗?这里就是李白谓之连四万八千丈的天台也“对此欲倒东南倾”的神奇天姥山吗?眼前的天姥为何高不过十几米,并无高耸之感?真是李白梦游之处吗?伫立良久,我百思不得其解。仰视“猫岩”鹰隼般凶险的模样,细看形态酷似“朝笏”的窄长岩板,我寻思这里定然有过动人的神话传说。或许正是天姥的来踪去迹,令热衷于求仙问道的诗仙念念难以忘怀。
沿着羊肠小径,我一步步走下山谷。远望谷底,乱石纷纷,了了在目,似石瀑从山涧倾泻而下,气势非凡。那是便是名闻遐迩的“万马渡”。
走近石堆,沿石流溯源而上,一块块顽石横卧眼前,在阳光的扫射下无遮无掩地兀立着。石上似乎正有水流过,只是那水清澈至极,难见其形而已。千万年的流水,把大大小小的石块,冲洗得异常光滑,再无棱角。
我信步而行,在我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之外,我又听到了哗哗流水声。细听则声愈大,屯觉象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如滚滚洪流奔腾向前,似风狂雨骤雷声轰鸣。
注目石流上源,绵延数百米不见终端,气势磅礴,令人悚然心惊,肃然而立。我想起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有“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的诗句,那天崩地裂、大山崩塌、乱石翻滚的场景,写的不就是此地此景吗?浪漫的诗人在梦中居然还进入洞天石扉,见到了日月照耀的金银台,见到了纷立如麻的仙人,真是想象奇特,文思如潮啊! 我突然想到,李白当年定然游过“万马渡”,见过天姥岩。这里的种种奇妙景致,令他魂牵梦绕,难以忘怀。在他高吟“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之时,首先想到的便是此岩此景。李白游天姥,当在游天台之后。否则,不可能拿天台、赤城与天姥相比较。我推想当年诗仙乘兴而游之际,或许正遇上雾霭弥漫,一切朦朦胧胧的天气,就如诗中写的“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李白观天姥之时,天姥岩顶当云雾笼罩,似与天接,山峰连绵的天姥山更是连天向天横了。果真如此,许多疑问便烟消云散了。若能选一个阴雨 的日子,再观天姥岩,重游“万马渡”,想必更有情趣。
回望“万马渡”中万千石块,若五百罗汉殿中的罗汉,形貌迥异,或大或小,或显或隐,或美或丑。假若每块岩石与某一个人相应称,那么,愚钝如我,便是其间角落中一块极小极不起眼的丑陋顽石,奢谈诗踪,可谓痴人说梦,博人一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