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的文章《我的地坛》详尽地描写了地坛给予他的支持和包容。对于他来说,地坛像一个温暖博大的胸怀,默默地聆听他的心灵诉说。那每一棵树,每一片草地,每一块路石都像朋友一样陪伴着他。他在那里尽情地整理人生,思考生命。这就是地坛独特的魅力,庄严而不失亲切,古老而历久弥新。
1997年3月,在经历了感情与学业的一些小小失败之后,为了追求理想中的生活与爱情,我从家乡回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北京。这个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一年多了,还没有真正工作过。在这里,我一切都要重头开始。
因为没有住处的原因,我想到了大学时同宿舍的好友。她毕业后在东城区的一个小公园,青年湖公园工作。而她的宿舍就在地坛公园里面。我可以寄宿一段时间。
她去火车站接我,走出安定门地铁站以后。我将行李放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步行10分钟,我就看到了地坛西门威严的大牌楼。我们就沿着这条笔直的通道一直走进去,走近郁郁葱葱的地坛,再向右一拐,走向她的宿舍。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地坛,在这之前上学的几年间,我从未到过地坛。更没有想过会住在里面。这里可是皇帝祭地的神秘场所啊。
在走过收票口的时候,好友大声说了一句“回宿舍”,然后我们就大摇大摆走进去。并且她告诉我,以后进门时也这样说就可以了。
在此后的半年间,我当然从未买过地坛的门票。甚至现在当我经过地坛,也总想说一句“回宿舍”,这可不是为了逃票。对我来说,地坛首先像一个家,然后,才是个公园。
在地坛的宿舍里,我又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像我的好友一样,都是大学毕业不久被分配到东城区园林局下属各个公园工作的。大部分人的家都在外地。在北京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宿舍也显得尤为宝贵。
年轻人总是很快能成为朋友,不久以后我就和他们熟识了。我们一起聊天,一起做饭吃饭,一起出去玩。简单的住宿条件也无法压抑一颗颗快乐的心。何况我们还住在这么可爱的地坛里。
晚春的时候,地坛里的大片草地就会油油的绿起来。让你的眼睛舒适的不得了。太阳暖暖的,风柔柔的。傍晚的时候,我们骑车去地坛南门旁边的澡堂洗澡。然后披着湿漉漉的头发骑回宿舍。吸足了水分的新鲜的皮肤碰撞着地坛清新的空气。心儿好像要飞起来一般。
夏天的时候地坛就象一个天然的空调,大片的郁郁葱葱的树木枝繁叶茂,长得正好。所以地坛的平均温度比外面低了2,3度。一进去就觉得陡然地凉爽起来。从外面喧闹的大街走进来,燥热的身体被清凉所包围。而心灵,也似乎渐渐地沉静下来。幽静的地坛,将一切喧嚣隔绝开来,在微风中摇曳的树枝召唤你回到心的家园。
秋天自是不用说的,纯净的蓝天,灿烂的阳光,草地上厚厚的落叶。一切都是饱满而成熟的颜色。还有金子般灿烂的银杏叶,随风飘落的叶片铺成一条那样美丽的小路,它让你的眼睛跟随,然你的脚步轻盈,让你的心仿佛感受到天堂般的激情澎湃。诗意就这样悄悄地生长出来了。
冬天的时候,就是草木凋弊,你也一样可以在地坛里享受安静的冬日。太阳比起任何时候都更加温暖。整个公园静静地没有什么人。阳光的爱抚和冬日的寒意都轻轻地掠过你裸露的皮肤,仿佛思想停滞,仿佛心灵沉睡,一切都静静地落幕等待下一次的重新开场。
地坛的四季都是这样美丽,我庆幸自己有机会去感受。
还有正午的时候,寂静无人的方泽坛。坐在宽阔的坛下,坐在强烈的阳光里,紧闭着双眼想象着当年祭祀时的宏大场面。缓慢的仪式进程,繁杂的礼节,献祭的牺牲,庄严持重的心情。
还有晚上幽暗的灯光亮起,浓密的树木成了一重重的阴影。尽管有人告诫过我那个时候的地坛是危险的。可我仍然喜欢在阴影中散步,带着一点点地担心。我相信地坛是不会伤害我的。
这就是我住过的地坛。
在我找到工作以后,我就每天早上穿过地坛去上班。走西门的时候就会看到有很多人在地坛的树林里锻炼身体。有人练气功,有人跳舞,有人打太极拳,还有人在树下来回打滚,很是让我惊奇。走东门的时候,门外是一个很大的早市,直到8点钟还没有散去,买东西的人和买东西的人将一条街拥得水泄不通。要费很大劲才能挤出去。地坛是这样的有生气,这恐怕是当年的皇帝们怎样也想不到的。
下班后走进地坛,心情也会有说不出的轻松和愉悦。仿佛真正地回到自己的家一样。
有时我想,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能够这样亲密的与地坛共处,我是幸运的。
那个时候一个隔壁宿舍的北京女孩正在谈恋爱,当她的男朋友送她回来的时候她总要抱怨住在这里的不方便。例如洗手间在外面而厕所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而洗澡洗衣服也很不方便。可是那个男孩一脸向往地说:住在这里多好啊,就像一个有大花园的别墅,又像森林里的小屋,空气清新,每天早上能听到小鸟婉转的歌声。你们简直幸福死了,我真想和你们换呀。
男孩照例被女孩驳斥为“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我却记住了男孩子的话。
今天,住在那里的大部分人都有了很大变化,换了工作,结了婚,有了新房子。一旦有条件的时候,他们就会马上搬出地坛。一套客厅厨房卧室洗手间一应俱全的公寓该是多么的方便和舒适。即使外面没有清新的空气,早上也听不到小鸟的歌声。
我也在半年后就搬出了地坛,辗转在北京繁华街道旁的楼房里。早已适应了窗外都是汽车的生活,哪怕没有一丝的绿色。
可是我常常会想起地坛,想起那些简单而快乐的日子。想起那葱茏的绿和难得的静。
那是可以回归心灵的地方,纵然住得有些简陋,可有时又富有得像个国王。
我会记住我的地坛,会记住我曾说过无数遍的那句“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