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南有几处丹霞景观是值得向外人说道的,如在规模上大抵属于同一层面的通天岩、小武当和罗汉岩。赣州城郊的通天岩,摩崖石刻、名人行迹、亭台庙宇甚夥,但岩体可能近于晚期,已现龙钟之态、颓唐之姿,尚不能诠释出丹霞的妙处,其可赞之处在于文化的累积胜于自然的味道。龙南小武当岩体高耸,挺拔有力,透着一种刚硬的霸气,可惜它殊乏水之温润,山上也无多少林木修竹,游后总有不得丹霞之妙的感觉。
瑞金的罗汉岩,望之颇富朝气,品之也不失温柔,恰恰弥补了通天岩、小武当的生天缺憾,只是相对于武夷山、泰宁、龙虎山等有名的丹霞景观,显得是有点小了。然而罗汉岩小是小,却见巧,小中有巧,既小又巧,可谓兼而得之。遍观全岩,有几处景致如温润的水坑玉,大可细细把玩。
譬如马尾水和米筛水。她们一个位踞于刀削斧劈而成的崖壁之侧,另一个发源于丹岩脱落形成的穹顶之上,在巨型丹岩体的映衬下,身形尤见娇小,其实很难称得上是瀑布。马尾水从山崖之间倾注而下,其初水势颇盛,其后则如一绺儿马尾飘散开来,丝丝缕缕点点滴滴洒入绿潭中。米筛水芳踪难觅,站在罗汉厅下,抬眼望去,日光反照,却什么也没看见,奇怪的是大厅边缘的小小水池上面跳跃着雨点,砸碎了一池波纹,这才透露了秘密。因为她们如此小巧,以至于我们从罗汉厅下经过,也丝毫感受不到水声的粗犷或刺耳,似乎一切都那么安静。可巧的是这两条细细的水流相距不远,从合适的角度用合适的心情窥探,由是合成了两泉相拥的景观。
又如几处一线天。一线天可能是丹霞特有的景观吧,没有一线天的丹霞往往面子难堪。如此说来,罗汉岩就很是长脸。罗汉岩至少有两处真正的一线天,其中一处极是陡峭,得双手紧抓铁索下去,有时上下落差过大,脚尖找不到点,一不小心就有悬空的可能,于是顿生一种堕入冥冥中的恐惧感来。猛然回头一望,双眼发懵,恍恍惚惚,原来头顶的强光猛地刺入眸子——那一线阳光来得太突然了。罗汉岩的一线天又极是狭窄,有一处名为试剑石,想来宝剑劈石,若留一缝,也定然宽不到哪里去。有点小肥的人可能站在崖壁间会比试一下身材以确定是否过得去,其实有点过虑,纵是极狭窄处,侧身收腹,摆出些S型身段来,窘途也是终可缓解的。另有一处一线天,可能难得有人去体味。在峡谷中,有一地缝,绵延下行,不知何来,未知所终,唯有落叶缤纷,枯枝匝隙,人们在上面经行时,怎么可能会想到自己是迈步在某处一线天的顶端呢。
这样小而别致、小而奇异、小而独特的景观,在罗汉岩数得出的还有多处,如三叠泉、猴子观井,泉清水洌,壁峭峰会,有泉而不足以急湍漂流,有水却仅容浣手濯足。稍微宏观一点的景致,如神龟出水、弦月湖,清风起处,竹木移影,欲动而不动,似静又不静,如茕茕孑立于山间的女子,眉宇间透着份羞涩的情怀。
以我之所见,罗汉岩,称得上是一处浓缩的丹霞景观博物馆。在如此小的地段,大自然巧妙安置了众多的丹霞特征,如丹壁岩的赤壁丹崖,蜡烛峰的孤峰独立,峡谷深处的水涡漏斗,罗汉厅角的钙化沉积,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远非人力开发所能致,实乃自然沉淀而得来。徜徉于罗汉岩,不能不感叹大自然造化的神妙,而能在此领略丹霞的奇妙,则不能不觉得自己实实在在是一个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