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雨意渐浓,秋的季节总是永远地洋溢着丰收的成熟韵味,在这样一个充满着躁动不安情绪的季节里,忽听有人说古徽州石窟工程已进展大半。于是,近几日关于这个神秘石窟的种种传说亦如新安江的江水在几场秋雨之后,越发愉悦地在徽歙大地上铺展开来,徽州的先民们何以要在这片茂盛的山林下开凿出一个个谁也说不清原因的庞大石窟?他们开采下来的大量惊人的石料又运往何方?此石窟是石料场亦或是他们委身的居所?应该去看一看。
古石窟地处徽州区屯光镇,历史上在这一地区曾产生过许许多多改变中国文化发展方向的博学鸿儒,这个神秘石窟的出现,给这片本来就已经十分具有幽深和玄奥文化色彩的大地带来了更多的玄秘、空灵的文化感觉。一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满目苍绿一望无垠的沙州,洁白的鸽鸟在碧江之上纵情地盘旋着、飞舞着、跳跃着,农人们在这片绿地上悠闲地放牧着他们的耕牛,同时也在放牧着他们对于生命本原意义上的幸福梦想,无垠的沙洲、款款而行的新安江、雏形初具的吊桥、翔集的鸥鸟……构成了一幅美妙绝伦的皖南山水风光写意画。
石窟就在江的对岸,我们乘一叶扁舟溯流而上,过江,爬行,在一片苍绿的野草掩映下,寻寻觅觅,我们终于看见了石窟的洞口。洞有六七米高,七八米宽,走进洞内,但见里面十分宽敞,面积估计有好几千平方米,洞中有洞、层层叠叠,有的洞呈方形,有的呈圆形,有的呈不规则的菱形,洞室有大有小,大则近千平方米,小则几平方米……宛如神话中的仙人居所,甚是奇异。洞中有的地方非常规则、整齐地堆放着一堆堆不同规则的石料,据工人师傅们讲,这些石料的堆积状态还保持着当初石窟开发时的原貌,我想这是对的,今天的人们不应当过多地打搅先人们关于这个石窟、关于他们所生存的那个时代,以及彼时的他们关于他们的未来所做的种种梦想。伸手抚摸过去,石块冰冷透骨,在这一刻,我与未曾谋面的先民们似乎有了无数沟通的语言,这一堆冰冷的石头,仿佛是一部历史,今天的我们带着疑惑兼或崇敬的目光来重新审视这堆石头时,仿佛置身于时空隧道,历史与未来,现实与虚拟,在此刻因为压缩到了极致而仿佛混为一体。几千年前,徽州的先民们在这里点着昏暗的火把,包着发黄的头巾,汗流夹背的敲击着巨石,叮叮当当,一块块承载着先民们满腔希望的巨石从洞顶滑落下来,在昏暗的洞里,只有没有视力感觉的蝙蝠在这里盘旋飞舞,先民们唱着悲壮苍凉的曲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这人间地下轰轰轰烈烈书写着他们的历史,没有文字记载,也没有向后人传述他们日夜劳作的辛苦,以及怎样搬动石料,又如何将其运出,运向何方的种种故事。如此庞大的工程在人类的文明史上竟然找不出片字只语的文字对应,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我想,也许这就是先民们的伟大智慧所在,因为他们不想剥夺子孙们对其创造的无穷想象力。
温软的手指轻抚着坚硬的洞壁,易逝的生命叩问着无穷的历史。洞穴、石窟是构建人类文化本原意义上的生命基因,境外一家权威科研机构在对近以千计濒死复生和许多行将就木的人的调查之后,吃惊地发现一个十分奇异的共同现象,这些人在死亡的那一刻,在他们的冥冥意识中,觉得自己似乎被一股旋风吸引进了一个巨大的洞口,并且在黑乎乎的洞里向前冲击,他们的身体被牵拉,挤压,内心充满等待的恐惧和焦灼的渴望,但此刻的内心反而更加平和,安详……。
可见,在人类生命的本原影响下,洞穴是人类永远的家园,尽管我们先民早已走出委身的山野洞窟,但却永远摆脱不了精神意义上的洞窟,今天的人类将自己重重包裹于钢筋水泥垒就成的豪华亦或破落的高楼大厦里——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们也不过是一个个更为规则的洞窟而已,温文尔雅的衣着与八面玲珑的言辞掩盖着今天的我们许许多多真实的灵魂。很多年前,我们的始祖,我们的先民在这里辛勤的经营着他们关于家园,关于生命的种种梦想,而终归有一天,我们也将回到这个无法摆脱的宿命中去。
据文学家们说,宇宙、时间,在无限膨胀的压力下,时空的二维架构终将在某个非常遥远的未来时刻坍塌,因为宇宙间存在着的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将神奇地将地球连同在它上面日日夜夜表演着的生灵,一齐袭卷进去……这个石窟,或许就是一个寓言,一个有关生命本原意义上的寓言。
清华大学的单德启教授,一位非常博学的古建专家,据说在考察完石窟后,赞叹不已,他也无法断知有关这个石窟的种种历史,这也难怪,人类看似渊博的学问在与宇宙的大智慧比较起来终究不过是沧海之一粟。
在参观石窟的洞中,遇见一位老者,鬓发几近全白,与他攀谈,得知老人是本地居民,小时候经常偷偷与他的小伙伴们钻进那时还犹弹琵琶半遮面(那时能进入的洞深还不足80米)的洞窟捉迷藏,今天看到石窟有这么大的规模时,他激动不已,几十年的光阴岁月,弹指间,他和他的伙伴们都已走入生命的晚秋,逝者如斯夫,我心冰然,一种苍茫的历史感顿时在心头涌起。
洞外,工人们正在紧张地施工,现代社会的人们在无休止的喧器与功利追逐游戏中或许太疲劳,非常需要这样一个生命本体意义上安详、温暖的家。